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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加·托卡尔丘克: 会讲故事的波兰女作家

作者:杜京 来源:文艺报 浏览:13次 发布日期:2019-10-28 16:00:05

北京的深秋,几朵白云袅袅婷婷地飘浮在空中,它是秋天写在蓝色诗笺上的骈文,那份洒脱和飘逸,那种恬淡和惬意,正是我最喜欢的。10月10日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我,刚写完一篇文章,正准备用晚餐,手机里传来一条新闻信息令我惊喜:北京时间2019年10月10日19时,斯德哥尔摩当地时间2019年10月10日13时,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克。

早在几年前,我就采访过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这个平凡的秋天,对她来说却是一个极不平凡的日子,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文学创作上取得了又一个收获。我为她高兴,为她祝福。

记得那是一个3月的午后,我接到波兰共和国驻华大使馆二等秘书卡塔日娜·布拉尔赤克女士的电话。她告诉我,次日下午在北京法国文化中心将举办与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女士的见面会,问我是否有兴趣并真诚地邀请我参加。我欣然接受了她的邀请,因此有机会与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这位波兰女作家相见。

第一眼见到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就有一种亲切感。我们面对面相坐,她身穿一件白色上衣,笑口盈盈,温和而热情,一双灰褐色的眼睛熠熠生辉,精致漂亮的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容。我们说到发型,那是一个属于我们女人的话题。我问她,你这个发型很特别,一直都是这样的发型吗?她回答说:是的,我喜欢。因为我的思考和写作总是与别人不一样,因此我选择的发型,也就很适合我自己。我心想,她的发型是很另类和独特,当然只是属于她。奥尔加·托卡尔丘克那极富个性的发型透露出她与众不同的独特个性。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第一次来北京。她觉得北京的春天很漂亮,到处都绽放着鲜花。春风吹来,杨柳在风中摇曳。咖啡浓郁,室雅馨香。也许是因为我们同为女性,又都酷爱写作,我们谈得很投缘。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说,她喜欢喝咖啡,那是长期写作养成的习惯。她说,无论在哪里,喝咖啡都是一种极致完美,小小的白色瓷杯中,升腾起袅袅热气,杯面上漂浮着红棕色泡沫细腻迷人。说到喝咖啡,我们有共同的感受。我对她说,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出访波兰,克拉科夫城市的“心脏”、用石材建筑的广场令人着迷,无论白天还是傍晚,都吸引着世界各地无数的游客前来观光,这里数十家咖啡馆让人流连忘返。坐在这里,与许多咖啡爱好者一起喝咖啡,仿佛才顿时悟出,对于爱咖啡、爱生活的人来说,他们要的也许不仅是一杯咖啡,更是一种生活态度。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说,她完全同意我的看法。她认为,喝咖啡和品茶都极有益处。在与她的交谈中,我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感觉: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一位极富洞察力,充满想象力的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1985年从华沙大学心理学系毕业后,在波兰西南边城瓦乌布日赫的心理健康咨询所工作,同时兼任心理学杂志《性格》的编辑。可以说,心理学背景带给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创作的灵感。她另辟蹊径,以独特的创作视角,解读纷繁的世界。通过一种叙事魔法,用寓言、神话、梦境等超现实方式,将个体在相同情境下产生的迥异体验,融入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并非神秘,它就存在于每个波兰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存在于沉痛历史和破碎社会现状的缝隙之中。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告诉我,她早在上中学时就对心理学很感兴趣。她想将来做一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在学习心理学的过程中,她最崇拜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她认为,荣格所提出的内倾型和外倾型性格最为著名。1913年,荣格在慕尼黑国际精神分析会议上就已提出了内倾型和外倾型的性格,后来,他又在1921年发表的《心理类型学》一书中充分阐明了这两种性格类型。他在该书中论述了性格的一般态度类型和机能类型。奥尔加 ·托卡尔丘克曾是荣格心理学的“信徒”。原因是“由于波兰的社会现状,荣格的想法在当时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今天我不再那么受它们吸引了,因为时代在变,人们的思想观念、审美取向、生活环境都在发生着变化,因此作家的思想观念、创作方法也要顺应每一个不同时代的变化,让读者欢迎的作品才是好作品,这个作家才无愧于时代”。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开门见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她关于文学创作的鲜明观点。

波兰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文学大国。从民族诗人密茨凯维奇滚烫的长诗起步,数百年来,文学一直与这个国家的动荡历史具有某种同步性。在与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交谈中,我道出了这样的感受,当你漫步在曾经是国王所在地的老城克拉科夫广场,你都会感受到浓郁的波兰文化氛围。漫步在克拉科夫广场一眼就能看到波兰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密茨凯维奇的巨大雕像。1569年之前,这里一直作为波兰首都的克拉科夫古城广场,老城中最辉煌的建筑,要数始建于1018年、竣工于1320年的哥特式和巴洛克式风格融为一体的瓦维尔城堡大教堂。历代国王的加冕仪式都在此举行,而他们死后的遗体都安放在这里,葬在这里的人除了国王之外,还有波兰的诗人斯沃瓦茨基、作家莱蒙特和有突出贡献的人物帕德莱夫斯基,以及波兰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亚当·密茨凯维奇。在民族解放波澜壮阔的时代,是密茨凯维奇写出了千古不朽的伟大诗篇《致波兰母亲》。诗人与国王同葬在一起,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而这样的文化奇迹,或许只有神奇之国波兰才能创造。

生长在波兰这片土地上,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深受波兰文化熏陶滋养。“我从小就喜欢密茨凯维奇、米沃什、辛波斯卡的诗歌。”她说。

在1980年瑞典皇家科学院颁奖典礼上,米沃什这样说:“出生在一个小村庄挺好的,这个小村庄里自然与人是那么和谐,不同语言和宗教千百年来和平相处——这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这个地方是一片充满神奇和诗意的土地。”当然,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对于这个情景依然记忆犹新。她深情地说,米沃什不仅是一位诗人、散文家和翻译家,更是卓越的、充满洞察力的观察家和时代的见证人。他的文学作品受到了来自世界各国评论家和当代诗人的高度关注,其诗歌作品充满视觉符号的隐喻,既描绘了田园般的惬意,又预示着世界末日般的灾难。读者偶然间还可以在诗歌中读到赤裸裸的关于宗教顿悟的哲学话语。米沃什超越了流派的概念。作为诗人和翻译家,他可以轻松自如地将注意力从美国当代诗人转移到《圣经》上来。

正因为如此热爱波兰的诗人与诗歌,青年时代的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开始尝试诗歌创作。1987年凭借诗集《镜子里的城市》登上文坛,在波兰文学界崭露头角。此后常在《雷达》《文学生活报》《奥得河》《边区》《新潮流》《文化时代》《普世周刊》等报刊上发表诗歌和短篇小说。

1993年,她带着新作《书中人物旅行记》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这是一部现代寓言体小说,讲述两个主人公去寻找传说中的“秘密之地”,虽然没有成功,但在旅途中两人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故事发生在17世纪的法国和西班牙,故事讲述了两人“秘密的吸引力”,这才是作品的亮点。《书中人物旅行记》一经出版,便赢得读者喜爱,为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赢得了波兰科西切尔斯基基金文学奖。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1995年写了第二部小说《E.E》,是以20世纪初的弗罗茨瓦夫这座城市为背景创作的小说。谈到弗罗茨瓦夫,我们又有了共鸣。

“这座城市以它无穷的魅力吸引各国游客,而它的来时可以追溯到1000多年前的罗马帝国时期,这里当时是琥珀路上的一个重要转运站……弗罗茨瓦夫是我最喜欢的波兰城市之一,它太有魅力了,历史可以追溯到1000多年前的罗马帝国。”我说。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眼睛一亮:“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弗罗茨瓦夫?你去过几次?你还去过哪些波兰城市?”

我回答:“我多次出访波兰,先后去过华沙、格但斯克、克拉科夫、罗兹、弗罗茨瓦夫,我还先后3次到访过弗罗茨瓦夫。漫步在波兰的每一座城市,就如同让我穿越在时光隧道,感受不同时期的历史,享受着不同风格的文化艺术,品尝着美味丰富的饕餮盛宴,收获着难得体验的人生感悟。”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说:“屹立在奥德河畔的弗罗茨瓦夫,是波兰第四大城市。她历史悠久,文化丰厚,这座千年城市留下了曾经被捷克、德国统治过的痕迹。”

我说:“如今的弗罗茨瓦夫已经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欧洲文化之都,是波兰土地上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是的,弗罗茨瓦夫的地标性建筑数量惊人,从13世纪的古罗马教堂、哥特式的伊丽莎白教堂,到世界上最长的巴洛克式建筑、现代主义建筑瑰宝应有尽有,当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的百年厅。”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自豪地说。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自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就生活在离瓦乌布日赫不远的农村,成为乡情、民俗的守望者,她乐于与人交往,更喜欢外出旅游。作家迄今的成功,绝非评论界的炒作抑或幸运的巧合,而是由于她所受到的各种文化的熏陶,正规、系统的心理学教育,以及广阔、丰富的生活经验。这一切都为她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使她的才华得以充分发挥。

谈到她的作品《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说那是她个人比较钟爱的一部小说。太古是位于波兰中部虚构的村庄,这个故事仿佛是一个典型的宇宙的缩影,这里集中了所有人类都将遇到的快乐与悲伤。

“这也是我喜欢的一部作品,迷人的神话里是悲喜交加的故事,让我仿佛看到了整个宇宙。”我毫不吝啬地表达了我对《太古和其他的时间》的喜爱。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说:“直到今天,我仍然在读寓言和神话。它们使我感到满足和安慰。就像是‘叙事的黄油和面包’,是一种必需品。”她的作品已被译为英语、法语、德语、中文、西班牙语、捷克语、克罗地亚语、丹麦语等多种语言,受到全世界读者的欢迎。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告诉我,寓言是讲述世界的最古老和最深刻的形式之一,它是民间自发生长的智慧,关乎一些最根本的事物:死亡,躲避死亡的可能性,对正义的理解,以及社会运行机制。大多数人的文学冒险之旅都是从阅读神话和寓言开始的。原来,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的敏锐思维来自她每天大量的阅读积累,再就是她有一双善于观察事物的眼睛。“《太古和其他的时间》受到了我的祖母家庭故事的启发,当然也融入了我自己的经历与理解。那是1996年创作的,20多年过去了,我把这本小说看作我青春时代的记忆。创作时,我的眼前都会浮现出某个朋友或者邻居的影子。”

“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全世界文学创作者都感同身受。”我表达了我的创作观。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伸出大拇指说:“完全正确。创作与生活,就像鱼和水。”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住在美丽宁静的小村庄,这里的真实故事给了她文学创作的灵感。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不断地从生活和阅读中汲取创作营养。加之她对创作的痴迷,佳作不断。她用散文笔调和笔记的表现方式讲述人们生活中的故事,她的文章集《白天的房子和晚上的房子》被誉为“最具有地方特色的作品”,无疑是20世纪90年代波兰文学中的一部奇书。在阅读这部连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自己也倍感得意的作品的过程中,我们同样经历了奇妙的精神漫游,不时为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和极具魅力的艺术感染力所倾倒。

奥尔加·托卡尔丘克是一位很会讲故事的作家,她的文学创作为近年来的波兰文坛注入了清流与活力,除多次斩获波兰国内外文学奖项,同时还获得了波兰文学界好评和普通读者追捧,在当今的波兰文学界甚为难得。她是一位充满了创作激情,拥有丰富想象力的作家,她的创作,举重若轻。

在当今波兰文学界,这位国宝级女作家的地位堪与米沃什、辛波斯卡等文学巨人并肩。她也成为近年来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之一。阿列克谢耶维奇对她评价甚高,认为她是一位“辉煌壮丽的作家”。终于,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实至名归,荣获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

就在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传来,我在北京工作的波兰朋友白琳女士刚刚读完这本新作《奔》,并激动地告诉我:“为她祝贺与骄傲,并非是我与她是同样的国籍,而在于她是一位很有思想、敢于创新的很棒的女性。”

“写小说对我来说就像是在成年时代给自己讲童话故事。” 采访结束,即将告别,奥尔加·托卡尔丘克这样对我说。